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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十五年(1587年)四月,吏部稽勋司郎中吕坤出任山东济南道右参政。
到济南赴任时,吕坤随身携带一本小册子。这本小册子,满载主人对宇宙、人性、命运、时事、制道、物理、人情的观察与思考,已被增添删减二十多年。六年后,吕坤将其刊印成书,名曰《呻吟语》。
“呻吟,病声也。呻吟语,病时语也。病中疾痛,惟病者知,难与他人道,亦惟病时觉,既愈,旋复忘也。”吕坤如是解释自己“呻吟”之意。解铃还需系铃人,“三十年来,所志《呻吟语》凡若干卷”“择其狂而未甚者存之”“携以自药”,看似吕坤是在“自药”,其实是在给那个病入膏肓的时代把脉。
吕坤将为官的本色带到自己的人生哲学中,敢于独树一帜。他坦率地宣布“我不是道学,我不是仙学,我不是释学,我不是老、庄、申、韩学,我只是我。”他认为只有建功立业才是真学问,对那些方巾阔袖空谈天道性命的道学先生,他斥为“伪”“腐”。“伪”是说他们言行不一,“腐”是指他们空言无用,于“国家之存亡,万姓之生死,身心之邪正”毫无用处。对当时儒学也深为不满,认为只不过是“替宋儒添卷案”而已。
这话掷地有声、斩钉截铁,表现出吕坤心有真知定见便不从人的性格。其中又说:“我身原无贫富、贵贱、得失、荣辱字,我只是个我,故富贵、贫贱、得失、荣辱如春风秋月自去自来,与心全不牵挂,我到底只是个我。”
在今曲阜孔庙大成殿前的东西两庑内,从祀着先贤先儒156人。这些先贤先儒上自春秋,下至清末,吕坤便是其中之一。
清道光六年正月,河南宁陵举人李铭上书皇帝呈请吕坤从祀文庙。朝廷认为吕坤“学贯天人,望隆朝野,正谊明道,直接程朱。”并且为吕坤思想的特点做了精辟概括:“不侈于精微而笃实以为本,不虚谈高远而践履以为程,绝无朱、陆末流放浪、迂腐之病。”同年,吕坤得从文庙西庑,位在明臣蔡清之次。
在《明史》本传有载:“坤刚介峭直,留意正学。”吕坤为官清正,刚直不阿,官至山西巡抚、刑部左侍郎,居官30余年,家无厚产。至今,在太原市迎泽区郝庄双塔寺中,仍完整地保存着1591年吕坤所撰《近溪隐君家训》碑。
碑文前为处人,后为处世。文曰:
存阴骘心,干公道事,做老成人,说实在话,天理先放在头顶上。处人只要个谦逊,居家只要个和平,教子只学好。吃穿只要个饱暖,房舍家伙只要个坚牢有用,完婚丧祭只要个合理。才开口便想这话中说不中说,才动身便想这事该不该做,才接人便想这人该交不该交,才见利便想这物该取不该取,才动怒便想这气该忍不该忍。
处身要俭,与人要丰,见善就行,有过便认,尤为戒者,奢侈一节。令人劳作无益只图看相,强似费了财帛夸俗人眼目,不如那此夕钱粮救穷汉性命,锦上添花,何用彼冬无破絮者。此日天地生灵,案前积肉,何为彼日无饱糠者皆同饱。赤子看那悭吝攒钱之人生骄奢破家之子,天道甚明,愚夫不悟,尔曹切记吾言也。
寥寥数语,平实中见大儒风范。吕坤平生写有四十余幅格言联。这些对联,大都反映了他对人生的思考,对生活的总结,富有哲理。今天读来,仍不乏有益的启示。如:“自警”格言联:“天不可欺,人不可欺,何处瞒藏些子;生分当尽,职分当尽,莫教欠缺分毫。”联语简短而意味深长。
再如:“万般好事,说为终日不为;百种贪心,要足何时是足。”“万般好事”不做,“百种贪心”不足,世人难道不警醒吗?吕坤还讲:“防欲如挽逆水之航,才歇力便下流;力善如缘无枝之树,才住脚便下坠。是以君子之心无时而不敬畏也。”意思是说,防止欲望像在挽拉逆水行舟,才放松一下便会往下流去;尽力做善事像在攀那无有枝杈的树木,才歇脚便会往下坠落。所以,君子的心灵无时不感到敬畏。
在为人处世上,吕坤简洁而中肯地指出:“肯替别人想,是第一等学问。”他极力倡导:“处身不妨于薄,待人不妨于厚;责己不妨于厚,责人不妨于薄。”
吕坤认为,在人际关系中,“诚信”极其重要,主张“实言、实行、实心”待人。如果人们不能诚信待人,而是尔虞我诈,就会产生不良社会风气,社会败落、国家衰亡的日子也就不远了,正所谓“人之罪,莫大于欺”。因此,吕坤强调,“人生天地间,要做有益于世底人。纵没这心肠、本事,也休做有损于世底人。”
勤为本,俭养德。在“穷极奢靡”的晚明,吕坤极力倡导节俭,他本人“翱翔仕路三十余年,而家无厚产,囊鲜余资,清约俭素,依然是如窭人”,“归家之日,巡抚一任,所得银不满二百五十两”。万历四十六年,吕坤溘然离世,他生前自撰墓志铭,遗命丧事从简。这一切,都缘于他“俭则约,约则百善俱兴;侈则肆,肆则百恶俱纵”的了悟。
在崇奢的社会风气中可谓独树一帜,为人所不能。吕坤不仅仅发出“我就是我”的呻吟,还用一生以实际行动践行《近溪隐君家训》所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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