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敲敲打打着石碑，二十多年来碑刻了一万多块

　　刻碑师正在完成一块墓碑的收尾工作

　　清明节，追思逝者，唱赞生命。每到此时，总是更容易引发人们对人类命运的哀叹与感伤。其实，每天、每时每刻这个拥有数百万人口的城市里都会有人离开，每段生命到达终点也都有他自己的注解。陈文元每天敲敲打打着石碑，二十多年来，一万多块，这些碑既有普通百姓的，也有革命先烈的。默默为生命注脚，见证生命的永恒流转，这已胜过了一切语言和喧嚣。文/图记者于娜

　　不愿独留世界上，不到半年少妻殉了情

　　城市熙熙攘攘，在最直接接触逝者身后人的陈文元看来，命运的无常其实在这座城市里展现得淋漓尽致，甚至有些人在马路上走着都会突然死去。“知道有很多意外发生在这些人身上，就觉得可惜。”

　　每天在刻碑师枯燥繁琐的工作中，有些小事可以让他们讨论好长时间。小媳妇大老公，在刻碑的逝者里面确实挺突出。前年冬天，陈文元刚给男的刻了碑。“男的当时得50多了，是出差死到海南了，听说是心肌梗塞、脑梗之类的挺急的病。”外出猝死的梗对陈文元来说已经是见怪不怪了，然而，转过年没多久，这家又来人了。“隔了不到半年时间家里人来办合葬手续，就说女的自杀走了。”原来早去世的男的是二婚，找了个小不少的媳妇，两人相差十几二十岁，葬了他之后女的回去想不开自己就殉情了，留下了个3岁的女孩。陈文元回忆，当时丧夫的妻子就在墓碑前恸哭失声，喊着很快就去找他，没想到会这么快。这对夫妻先后落了葬，留下这么小的孩子，陈文元他们几个觉得挺可惜。

　　平时都是在公墓门口西侧的刻碑室里工作，但是陈文元还是会听说一些“小事情”，然后唏嘘不已，这些感受会在他的意识里做短暂停留，那段时间就又会对生命、生死产生些思考。比如就在最近，他刚给一对因车祸不幸去世的母女刻了碑文，“碑上刻着爱妻、爱女某某，你说她对象得多难受。”刻碑的时候，一些家属会多少说一些去世亲人的情况，这对母女就是在自驾郊游的时候遇上的车祸，总共两家人，另外一家也是一对母女。

　　你成长的每一步是爸妈生命里最好的回忆

　　“爱子周凯，1990年至1999年在山东工业大学附属小、中学上学，1999年至2002年在济南一中高中毕业，2002年留学俄罗斯……”在玉函山安息园墓群最上面一层的一处墓碑前，有这样一段长长的碑文，记录了一个19岁就逝去的少年的生平。紧接着的，是大学副校长K-X阿克马耶夫的祭文，说周凯入校以来学习勤奋、人品好，如果没有遇难会成为一名出色的专家，并代表全校师生表达怀念之情。

　　在墓碑上，镶嵌着周凯帅气的照片，陈文元说，这是他“故事库”里最悲惨的一个。在2003年11月24日，那场震惊世界的莫斯科大火，吞噬了32名外国留学生，其中就包括年轻的周凯。来到莫斯科一年多的周凯刚适应了国外的留学生活，满腔学习热情的他，未来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对此，他年轻的父母也充满了期待。然而，意外发生，远在济南的双亲收到的是儿子葬身火海的消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一种常人无法感受的切肤之痛。

　　周凯墓碑的位置，陈文元记得很清楚。“葬后第二年，他父母又让我给在下面刻了一段碑文，缅怀自己的儿子。”记者看到，这块碑外形是一本打开的书，上面的文字情真意切：“凯凯好儿子，你成长的每一步都是爸爸妈妈生命里最好的回忆。生命短暂、美德长存，我们永远怀念你！”

　　他倒在父母墓前　身旁是刚喝完的药瓶

　　安葬工吴建东干的是和墓碑相关的体力活，他负责骨灰落葬和立墓碑。

　　2014年，一个30多岁男子来到父母墓前，从上午开始絮叨一直到中午还没结束，巡山的保安路过此地，突然发现一个男人躺在地上，过去一看，旁边还有空了的农药瓶。“不用说，这是遇到事，想到过世的父母更想不开了。”吴建东说人想死拦都拦不住。“当时就叫了救护车送到医院，算是救活了，过了一段时间这人又来了，拿着仿真枪，还和保安起了冲突，后来我们报了警。”再后来，男子没有再在父母墓前出现过。

　　“想想真挺不应该的，这么年轻，没了父母不更得好好活着，偏偏因为一点事就想不开。”可能在这个30岁男子的思想里，去那个世界比在这个世界活着要容易。

　　变迁

　　能手写碑文的老师傅也已不在

　　手写体也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排版、制模、雕刻、描金，各个加工步骤下来，要一两天时间，而因为用上电脑排版，时效已经缩短了不少。作为刻碑师里最老的一个，陈文元经历了刻碑技术的变迁，“以前是贺老用毛笔手写，我们再按印手工刻，自从十多年前有了电脑排版，手写体也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几年前，唯一会手写碑文的贺老与世长辞，于是，这里就一直使用立体性强、字体正规的刻碑技术，只不过最后碑文的成型还是要一刀刀刻。“主要是这个费时间，都核对五六遍，刻的时候力度也得掌握好。”

　　手写一块碑原来要一上午，现在手刻前的步骤只需要三小时，陈文元说不管技术怎么变，他始终对刻碑有种情怀，也没想过转行。刻了近半辈子的石碑，石刻也深深地镌刻进了陈文元的心里，无法抹去。（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除吴建东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