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影戏是中国民间古老的传统艺术。作为济南唯一一支传承有序的皮影家族,李家皮影在一方幕布前经历了五代传承,演绎着世间百态。一百年前李克鳌用山东梆子唱皮影,一百年后李娟用动画讲皮影故事,不同的年代里李家皮影都经历着相同的辉煌。

　　李娟在表演皮影戏“孙悟空大战蝎子精”。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记者于悦摄

　　口述人:济南李家皮影第五代　传承人李娟

　　爷爷的爷爷李克鳌

　　梆子戏开唱皮影

　　李家皮影传承至今,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我爷爷的爷爷李克鳌是李家皮影创始人,他十八岁时,有一位河北艺人张盛旺到我邹县老家表演皮影戏。白天张盛旺在李克鳌家饭铺里吃饭,二人就认识了。晚上皮影戏在卖场园表演,李克鳌站在人群里看戏,剧目是《西游记——无底洞》,从曲折的剧情,奇特的台词,武打的动作,确实引人入戏。美中不足的是张师傅的公鸭嗓音,李克鳌琢磨要我说唱就好了,这不是自夸,他是梆子戏的票友,已小有名气。

　　原定表演三晚上,本庄管事的人每户敛粮食和吃头。第二天下雨了,李克鳌把张师傅和伴奏的小伙子都接到自家院里。张师傅是位还俗的和尚,跟姑父学习皮影戏,跑江湖已经二十年了,他让李克鳌帮忙合演几场皮影,河北的皮影配着鲁西南的梆子腔,很受观众欢迎。张师傅觉得李克鳌嗓音好、人品好,就想收他为徒。这时正好给张师傅伴奏的小伙子回河北不干了,李克鳌就回家和父母商议,要帮助张师傅演到河北老家。李克鳌的父母也通情达理,只是嘱咐儿子常往家写信,不能耽误成婚。演出进了兖州,租了一间靠街的房子,一天演出三场。一天他们正在检查皮影,突然一位女子跑进后台,抓住幕布啼哭,女子称自己是李克鳌没过门的媳妇小凤。

　　原来,李克鳌演皮影戏的消息,传到了他未来岳父那里,岳父认为“种地养户,演戏舍家”,跟李克鳌定亲是看他有房子有地,开着饭铺,是个本分人,没想到李克鳌干皮影戏这一下贱的职业,给他们丢人,于是想跟他断亲,但小凤却非李克鳌不嫁,跑到了李家,并一路找到兖州嫁给了李克鳌。小凤会剪纸绣花,心灵手巧,演皮影戏时也能帮不少忙。

　　李娟制作的皮影作品。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记者于悦摄

　　爷爷的父亲李福增

　　曾被称为“假女人”

　　我爷爷的父亲叫李福增,他四岁就能伴奏,十岁就能说唱表演。

　　有一次在崔家庙搭台说唱,演出剧目叫做《西游记——七彩母鼠吃唐僧》。一个姓崔的财主和他家少爷也来看皮影,按规定演出时不允许进后台。但那个崔少爷硬往后台里钻,没有人敢拦。崔少爷听李福增的说话唱调,一直以为他是女人,谁知到了后台只看到一老一少没有女人。从此爷儿俩在集市上买东西,有几个人就喊:“假女人!”这成了李福增的外号,他的嗓子很特殊,能唱老旦、花旦、青衣,就这样假女人、李钢炮的名声传遍了鲁西南地区。

　　那时孔子后代孔令怡、孔德成还曾邀请李家皮影去演堂会,爷儿俩知道孔府是文明礼仪之家,不是集市,在集上得抓观众多收钱,可以口不把门,说脏词臭语,逗人乐和。在孔府这样泼脏水、撒狗血可不行。于是爷儿俩就把《盘丝洞》的词改了一遍,去掉淫词秽语和猪八戒下流的动作等,准备去孔府演出。

　　艺人属于下九流,进孔府得走后门,演皮影戏的舞台搭在客厅里,看台前摆放着几排八仙桌椅。爷儿俩把皮影人物道具按顺序摆放,开演后生旦净丑、唱念做打,剧情曲折,步步惊奇,台前笑声阵阵。结束后孔令怡父子到后台慰问,孔令怡称赞演出比他想象得还好,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戏剧蜘蛛精七姐妹同时上场亮相,你皮影四个姐姐下场,三个妹妹再上场。要一同上,一同下,操作不了吗?李福增解释,因为皮影道具有七个姐妹的头,却只有四个女人的身子,没办法。四个姐姐下场,拔下三个姐姐的头,安上三个妹妹的头再上场。　　

　　孔令怡听到后,马上吩咐一个佣人提来一只皮箱,里面盛着一匹马等三十多个皮影,女角占了一半,送给了李克鳌父子添戏箱,还给了他们许多铜钱银元。从此李福增凑了七个女角。

　　爷爷名叫李兴时

　　皮影做成电视剧

　　到了我爷爷李兴时这一代,他天天早起喊嗓子练功,以防声音倒仓不能说唱。1960年济南成立木偶皮影戏剧团,爷爷担任团里的主演。“文革”时家里很多皮影也被抄家抄走了。直到上世纪70年代末,皮影才渐渐又开始演出。

　　1982年,电视台给爷爷提出建议,把皮影《西游记》分成集,一集一刻钟,连续播出。爷爷觉得皮影戏上电视是头一回,要买皮子制作新皮影,但那时没有钱,工资花不到月底就得东借西借。一天晚上他睡不着觉,忽然想起床下有个宝贝,是他在青年公园拾到的一块塑料,用它做皮影比较便宜,于是就买了几十斤硬塑料,邀请年画美术家李百钧教授设计皮影造型,并用日本彩色笔上色,贴在荧幕上鲜艳透明。

　　后来山东彩色电视皮影戏就与观众见面了,紧接着中央电视台转播了,并通知山东电视台皮影戏录制多少就播放多少,就这样爷爷打响了复兴皮影戏的第一枪。爷爷李兴时还带着皮影参加了《吴训》、《小小飞虎队》、《闯关东》等电视剧的演出。2008年他被评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我是80后叫李娟

　　将开创皮影脱口秀

　　我出生于1986年,从小就待在爷爷李兴时的身边。耳濡目染皮影戏的基本功,爷爷要求我每日画一幅漫画,剪一幅有创意的剪纸,还要把寓意及创作思想讲给他听。一开始我还觉得很新鲜,可是日复一日,天天如一,时间久了就厌倦了这种枯燥的事情。尤其是看着身边的小朋友无忧无虑地玩耍,心里既羡慕又烦躁。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跟别人不一样。但是出于爷爷的严格要求,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爷爷还让我讲故事、练习表演,从7岁开始,我就跟随爷爷登台说相声、山东快书,一直做他的小帮手。在我十岁生日那天,爷爷在他的“宝贝箱”里拿出一个皮影人物递到我手里,说:“从今天起,我要真正地手把手教你操纵皮影人。”

　　15岁那年,我第一次独立登台演出皮影戏《荷花仙女》,自己操纵20多种道具,爷爷在一旁用山东话伴唱。整个节目十几分钟,演完却已经满头大汗、筋疲力尽了。忙忙活活的演出刚结束,就有领导到后台来观看,一位香港友人说:“果然是一个人在后面忙活,还是个小女孩,让我感到吃惊!”

　　到了21世纪,人们都喜欢看电脑、玩手机,没有人喜欢看皮影戏了。后来有了国家和政府对非遗的支持,我又开始利用业余时间帮助爷爷制作、表演皮影戏。直到2011年底,爷爷为了给电视台录制节目,去复印社复印剧本,不小心摔了一跤。腿部骨折,需要做手术,这一跤对我的打击很大,也突然意识到自己肩上的担子与责任。

　　2012年开始至今,我放弃了所有工作,全身心投入到皮影戏的发展中,开始独立创作编剧、制作影人、演出各样的新戏。我知道若要在当今社会站住脚,就要不断添加时尚的新元素进去,创作一些跟动画相结合的皮影戏出来,如深受孩子们喜欢的《西游记——狮驼岭》。另外新人婚礼的皮影展示现在也在做,未来我还准备打造中国第一个皮影脱口秀,比如说一些流行话题,争取在10月份以后能固定演出。

　　(采访整理:本报记者　于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