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济南城区集市的争议没有停过,但这些集市却消失得越来越快。即便有八成周边居民希望保留,丁家庄大集仍逃不了几年后消失的命运。这些延续了几十年,丝毫未受网络冲击的城市大集,以独特的乡土味儿在城市里绽放着生命力。它的去留,无时无刻不在考验城市管理者的智慧。去留的背后,是城市现代化之中,怎样为更传统的生活方式保留文化空间。

　　城区集市正在消失

　　乡土味越来越难保留

　　7月底的一个周六,家住美里新居的孔黎一早就到济南蓝翔路商贸城室外停车场赶集。“桃子和杏,品种都很多,南方吃不到,超市也没有。”她刚从南方城市来到济南,没有逛过芙蓉街、大明湖,却先偶遇了大集,而且一逛她就彻底迷上了。“东西都很便宜,而且选择很多,特别是水果。番禺也有这样的大集,虽然我是新来的,但还是感觉很亲切。”

　　要是她早来4个月,就得到9公里外的东工商河旁赶老凤凰山大集了。今年3月的最后一个周末,东工商河旁有近50年历史的凤凰山大集迎来最后一集。大集形成之初的凤凰山村仅有200多户人,到了现在,周边已经成了能容纳3000多户的成熟社区。再加上周边电商园区发展物流,车辆需要通行,占道经营的凤凰山大集只能搬走。4月2日开始,新的凤凰山大集正式在济南蓝翔路商贸城室外停车场开集。

　　比凤凰山大集搬家早一个月,有20多年历史的十六里河大集则更低调地消失了。这个大集占用了万寿路,而万寿路刚好在今年2月底时迎来海绵改造。一度是十六里河街道办事处城管科头疼事儿的大集则借修路之机被永久性取缔。2月23日,刚出正月,大集上到处是离别的气氛。在大集上卖了十多年糖炒栗子的老赵和不少老主顾互留了电话,他还特别嘱咐老主顾们,包装袋上有自己的电话,下次想吃糖炒栗子就直接打电话。

　　其实,舍不得大集的还有更多赶集人。住在附近领秀城小区的老葛以前一直在村里生活,跟着儿子进城后一直不适应,直到找到十六里河集才找到了农村大集的熟悉感觉。

　　大集并不只在今年减少。2002年,七里河路的七里河集取消；2011年时,存在80多年的济南西部最大集市大金庄集就被彻底取缔。而老舍笔下热闹非凡的山水沟集至少在济南开埠的1904年时就存在,但到了上世纪50年代后期,随着城市的发展,这个名声在外的大集也消失了。

　　未来,更多的大集会随着城市的更新而消失。经过了14年,丁家村村委会负责人说,丁家大集也会消失。

　　“现在丁家村全村要迁到奥体西路以东规划的安置房里,安置房建设的周期是30个月,建成之后,村民们就搬离。村里现在的地方已经有了新的建设规划。”该负责人说,新的安置房里规划了足够大的农贸市场,再在马路上摆摊就不现实了。现在大集的位置周边会盖新房,大集也就不能再有了。

　　而目前大辛庄、丁家大集还都在瓶颈路或断头路上,幸福柳路此前已经有了修路计划,一旦开始改造,大集或出现十六里河大集那样随着修路而消失的情况。

　　不仅是大集,占据了济南人夜生活的夜市近两年也越来越少。按照网上流传甚广的“济南夜市大盘点”帖子逛夜市,肯定要扑空。帖子里盘点的济南10个夜市中,至少人民商场夜市、姚家夜市多年前都已被取缔。

　　异地重生

　　给商贩市民更好选择

　　城区集市占道经营带来的交通拥堵、噪音、食品的安全问题确实存在,但有需要就还会有集市。凤凰山大集的取缔或许提供了一个解决问题的方式。

　　“我们以前也经历过很多次取缔,但是越取缔返潮越厉害,大集反而越来越大。”凤凰社区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小王坦言,即便是这一次取缔,也是做好了可能有回潮的准备。每逢大集日,特地在老地方增设巡逻人员,劝离再来摆摊的商贩。而且还设立了免费的摆渡车,让来老地方赶集的市民,能免费乘摆渡车到新集。

　　最重要的是,这次取缔不是简单的取缔,而给商贩和市民提供了一个更好的选择。重新规划了新凤凰山集,仍旧是露天,只不过不再占用马路。而且,周边还有清雅居、东宇花园、美里新居等约五六万人的居住区,不缺人气。新凤凰山大集有2100多个摊位,比原先的500多个摊位多了3倍。　

　　新大集的摊位费不涨反降。新大集前6个月摊位免费,6个月后,一个2.5×2.5米的摊位一个季度400元。而老凤凰山大集每个摊位一个季度约要交800元的摊位费和卫生费。4月2日,大集重生的首个周末至少有3万人次捧场,人气颇高,持续2个月,人气依然不减。

　　其实,那些消失的大集并非不在了,更多的商贩依然在老集周边赶集。2002年七里河大集被取缔,商贩就沿着华龙路继续摆摊,最初从华信路口一直摆到华龙路东头,形成了最初的丁家庄大集。从2011年创卫开始,丁家庄大集才缩短了三分之二,仅从化纤厂路口摆到华龙路东头。2011年开始接管丁家庄大集的丁家庄综合市场的承包人宋福全说,大集得以暂时保留也因周围住户的需要,今年历下区政府曾专门做过调研,周边有八成居民支持大集保留。

　　十六里河大集取缔后,商贩和赶集人都到了附近的东八里洼大集。大金庄集取消后,部分商贩被疏导到了王府集。

　　当然只疏不堵也可能让大集越发变大。王舍人镇辛庄管区曾引导摊贩到幸福柳广场上摆摊,并划出了摊位,但空出的幸福柳路又吸引了更多的摆摊人。

　　大集问题并非无解

　　管理的成功在于细节

　　城区的集市最令市民反感的是阻碍交通。不过,这也并非无计可施。不少大集都在断头路上形成,比如华龙路、幸福柳路。丁家庄集周边只有一个近300户的小区和一所小学,而且有一条向南连接工业南路的小路能疏导交通。不过,由于往西通行还是受影响,不断有人投诉。宋福全最终决定取消路中间的一列摊位,现在路中间空出来了,逢集也能过车。

　　“很不好撤,撤走了这些人,只能尽量安排在两边其他地方,但是有40户实在安排不下,只能劝离。”宋福全说,大集管理的投入没有减少,但撤去了40户摊位,摊位费的收入一个季度就减少了2万多。不过他知道,如果只顾收摊位费而不顾投诉,大集可能会消失得更快。

　　燕子山西路早市经过20多年的发展,形成了系统的管理体制。环山小区管理处对每一位摊贩的身份信息、摊位地段都登记在册,并向摊主发放摆摊许可证,摊贩们省去了摊位被占的顾虑。管理人员每天早上六点便到岗,对早市秩序、食品质量、摊位侵占等行为进行管理。

　　管理的成功更体现在细节。早市所在的内燃机路车辆晚上禁止停放。几年下来,这些规定也得到了附近小区车主的配合。每到晚上,车辆大都自觉停在燕子山西路主路两旁,内燃机路上鲜有停车。同时,路中间严禁摆摊,确保清早个别应急车辆及时通过。

　　济南市历下区文化东路街道办事处环山小区管理处主任马俊德说,为保证道路清洁卫生,环山小区管理处专门配了两名清洁人员。清洁人员的费用则来自200元/月/米的摊位费。丁家庄大集和燕子山西路早市都会对摊贩提出环保要求,摊贩大都会将能带走的垃圾带走。燕子山西路早市由每天散市时的七八桶垃圾,变成了如今的4桶。

　　前不久公布的《山东省食品小作坊小餐饮和食品摊贩管理条例(草案征求意见稿)》提出,城乡规划、住房建设主管部门负责食品小作坊、小餐饮和食品摊贩生产经营集中场所的规划以及相应配套基础设施的建设等相关工作。此外,对流动摊贩的食品安全管理给出了依据。

　　给老济南集市文化

　　留点空间

　　城区集市最初曾是城郊集市,只是随着济南城市的不断扩大,郊区集市成了市区集市。在城市现代化与赶集的传统生活之间,怎样寻求平衡?

　　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济南城里人和集市和谐共处。老济南的记录者、山东省旅游规划设计研究院院长牛国栋在他的《济南文化历史之老济南的地摊情结》一文中历数了济南的南关山水沟大集、趵突泉畔的集市、千佛山庙会、英雄山早市、一九烧烤等,他将这些归为济南的地摊,并且提出,地摊之所以在济南成为一种经济文化现象,既有历史久远的传统,也迎合了许多济南人所崇尚的简单朴素、不拘小节的生活态度和生活方式。

　　《济南老街巷》的作者唐景春对旧书集市情有独钟。他说自己经常能在里面淘到书店里没有的书,每次逛都很有收获。“集市上就是有宝贝吸引大家去逛,填补了市场上的空缺。所以很受欢迎,形成之后再取消很多人就会不适应。”

　　山东大学民俗学研究所副教授李浩说,赶大集是一种传统的生活方式,在城市发展越来越快的今天,商品交易有了超市商场这样的场所,而不再需要借助露天大集,大集正在经历自然而然的淘汰。

　　不过,他认为,大集的高人气仍代表着城市里很大一部分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市民的需求。虽然大型城市保留的大集越来越少,但他仍希望管理者能尽可能在城市更新时,为大集保留一些文化空间,通过合理的引导来趋利避害。“很多老手艺都是在大集里生存下来,保留大集,对民俗的保留也有很好的作用。”（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王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