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燎原，感觉他身上有梁山上下来的“匪气”，言语直来直去，说到动情处肢体动作幅度也大。一个粗犷的西北汉子。等你深入了解了他，就会感受到他的柔软和细腻，面对恭维，甚至有几分羞涩。当然，最好接触他的方式是读他的书，读他的诗歌评论，你能能读出高贵和阔达，读出清澈和尊严。他的句子是评论诗歌的，句子也是诗。

　　燎原是谁？当代诗歌批评家。山东威海职业学院教授。祖籍陕西咸阳，出生并长期生活于青海，1992年移居山东威海工作至今。主要从事现当代诗歌批评、当代重要诗人个体的研究。享誉诗歌批评界的是《海子评传》《昌耀评传》。

　　在去南方出差的路上，我听到了燎原先生获奖的消息：“5月8日，《星星》诗刊年度诗歌奖在成都文理学院揭晓，作为国内设立最早、影响最大的诗歌专业奖项，这项奖项已经举办了十届。最终，诗歌评论家燎原、大学生诗人蔌弦和诗人哑石分别获得了年度诗歌评论家奖、年度大学生诗人奖和年度诗人奖。”燎原凭《昌耀评传》获奖了，实至名归。

　　我注意到，评委会给予燎原的授奖词是：“燎原用独立、客观的学术良知体悟复杂幽微的诗歌经验，并用恢弘的气度、丰沛的内容以及小说般的悬念，精准、明晰、严谨地叙述和评介了诗人昌耀。他独特的文化关注和阅读选择，赋予诗歌评论以‘开放性’，实现了语言和生命的组合与互通。在这个时代，作为一个诗歌评论者，没有寻求真相的疼痛与苦楚，是很难写出有思想和力度的诗评来的，燎原是这个时代诗歌的痛感神经。”

　　燎原的获奖感言说得很直接：“这部评传是我最重要的作品。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此前的所有写作，都是在为这样一部书做准备。它综合了我大半生的社会人生经验、大地山河阅历、精神文化蓄藏和专业学术训练。让我有一种不负此生的成就感。若干年来，我曾多次问过自己，还有比它更精彩的当代诗人评传吗？我能想到的准确回答是，也许有，但我没见过。没错儿，书有自己的命运。《昌耀评传》当初的顺利出版，这部“最新修订版”的再度顺利出版，说明它的命运当然不错。虽然前一个版本与奖无缘，但也并不说明它的命运不济。有些作品需要时间来确认，需要具有公正心地和良好判断力的有识之士来确认。”

　　还有比它更精彩的当代诗人评传吗？燎原不停地问自己，这不是骄傲，而是自律，当然也透出一种自信。

　　燎原跟诗人昌耀的缘分结于1979年下半年。“当时我正在青海师院中文系读大二，整天为诗歌写作而发烧；昌耀刚从流放地回到《青海湖》，从事原先的诗歌编辑工作。其时，整个诗坛基本上都是从‘文革’延续过来的政治抒情诗路数，我也是，但唯独昌耀不是。他的《烟囱》《湖畔》《荒甸》等，带有浓郁西部山乡民俗与自然风情的短诗，让我深感惊讶。同样让我惊讶的，是他奇崛、古拙、夭矫不群的语言语词方式。待再相继读到他的《大山的囚徒》《山旅》《慈航》等长诗后，我坚信我遇到了一个未来的大诗人。并相继书写了他的多篇评论。这也是他诗歌生涯中受到的最早的评论。而至于他未来到底能‘大’到什么地步，我当时还无法想象。是昌耀的诗歌，改变了我的写作。我今天在诗歌批评中所形成的语言系统，包括鉴别力与眼光，都与昌耀有关。当然，还与其他中外经典诗人艺术家的作品有关。”

　　杰出的诗人生前往往是寂寞的。昌耀也是。燎原说：“许多杰出的诗歌都有精神和艺术上的超前性，由于超出了同时代的感受力和认知水准，所以，它们需要时间来确认。而这种超前性——对一个时代深层情绪的提前感知，以及寻求新的、让公众感到陌生的艺术方式来表达，正是诗人的荣耀所在。昌耀的诗歌在1990年代之前经饱受冷落，近乎三十年后才得到确认，就是证明。这也是我眼中经典性诗歌的特征。而有些诗歌需要确认的时间，甚至更长。许多杰出诗人艺术家的作品，又证明了一个相反的原理：‘有些人死后方生’。在当下迅速流行的作品，与经过漫长时间确认后所流行的作品，应该是不同质地的作品。”

　　1992年，燎原从青海来到山东。但很长时间，山东文坛不了解他。大约是2002年，省里有个评奖，燎原报送的是《地图与背景》，最终这本随笔集没有入选，但我牢牢记住了燎原这个名字，而且一直收藏着这本书。记得当时有个评委说，《地图与背景》谈山东的东西太少。其实燎原对山东诗人是很了解的。他说，在来山东之之前，就了解当时活跃在诗坛上的先锋诗人岩鹰。近20年来，山东活跃的诗人层出不穷，基本上已是中国诗歌版图上的一方重镇。他的诗歌评论也曾涉及到不止十位的山东诗人。

　　跟燎原先生喝过几次酒，酒后的燎原更可爱。酒与诗是最近的，窃以为。我一直念叨着燎原的话：还有比它更精彩的当代诗人评传吗？这句话透着燎原的性格和境界，我就不敢说，也说不出来，羞羞答答的，偶尔故作深沉。所以，我成不了诗人，也成不了诗评家。

　　2017年5月10日晨写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