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6日，山东大学齐鲁医院病房，蜘蛛侠李世增在照顾小启航 见习记者王汗冰 摄

　　12月26日，朱德贵和妻子在家，墙上还有他之前抄写的诗句。见习记者王汗冰 摄

　　人物1 蜘蛛侠火场空降救人，4名平民英雄感动泉城

　　高空救人后他收到善款20万

　　家中病儿已做完手术

　　距离济南4位“蜘蛛侠”高空救人已整整一个月，天空飘着雪，4个人都没有接到活。李世增在医院陪刚做完外科整形手术的小启航;朱德贵不停地接电话联系可以做的工程;难得在家的娄长民陪着老人和孩子;刘春明则在老家处理家族琐事。这一个月里，他们几乎没再“合体”。

　　高空救援之后，他们每个人的生活都有所改变。从刚开始每天接40多个电话，走在路上常有人主动打招呼，到如今生活渐渐平复如常，“蜘蛛侠们”继续以城市打工者的角色，在这个城市谋生。

　　26日7:00，娄长民送大儿子到镇上上学，儿子平日里住校，周五晚上娄长民再把他接回家。知道父亲救人事迹后，娄长民的大儿子拍着胸脯说“过年也要拿奖状回家”。

　　朱德贵一家三口住在租来的两间屋里，小屋烧着煤炉，炉上煨着半锅姜糖水。墙上还有他闲时抄写的诗句：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他喜欢李白的诗，平时常以抄诗为乐。来济南2年多了，从最初一无所有，到如今好歹有了个温馨的住所，朱德贵很是知足。朱德贵的儿子在幼儿园上大班，知道爸爸高空救人事情之后，他非常骄傲。“爸爸你是孙悟空，从天而降。”儿子这句话，让朱德贵满心欢喜。

　　一个月前，高新区草山岭小区东区2号楼地下室起火，正在西侧新楼盘进行外墙打胶的“蜘蛛侠”们看到一人在挥手求救，带着绳索、木板等高空作业工具赶到事发小区。4人相互配合，救下求救女子后，又救了一名被困的小男孩。

　　“蜘蛛侠”救人事件后，李世增儿子小启航的病情牵动着不少人的心。这段时间，李世增接到不少电话，有关心孩子情况的、有主动给他们介绍工作的、也有提供各种偏方的。

　　这一个月，李世增忙着带小启航看病、手术，仅外出工作过2次。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儿童外科病房里，小启航刚做完外科整形手术一周。为了防止小启航乱动碰到伤口，他的两条腿被绑在床上，白天李世增夫妻俩也要一左一右抓着小启航的手，防止他乱抓。“晚上我们俩轮上下夜班，握着他的手，就怕他乱动碰到伤口会疼”，母亲刘志花握着小启航的左脚边给他按摩边说。

　　李世增共收到善款约20万元，“非常感谢帮助我们的好心人，让我们提前看到了希望，小启航的治疗至少提前了3年”，从前李世增夫妻俩在济南市区打工，挣来的钱大部分都花在小启航身上，即便这样，夫妻想攒钱带小启航进行治疗，也需要几年的积累才行。

　　户外高空作业是一个吃青春饭的职业，年纪最长的两位，娄长民和刘春明早在几年前就开始考虑上年纪后还能做些什么，“以前想过开个小公司，等年后再具体操作。”娄春明说。

　　这一个月时间，几个人接到的活都没有之前多，却比以前更忙碌。谈及如今的生活状态，接受采访、领奖、参加各种活动，4人有时感觉像在做梦。

　　人物2 崔世业

　　激流中托起溺水少年他却在母亲眼前沉底

　　救人和被救两个家的痛

　　多久才能抚平?

　　入冬后，章丘官桥村绣江河畔枯萎的芦苇荡，趴在冰冷的水面。4个月前，19岁的崔世业在这里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从湍急的绣江河中救起一名落水男孩，他自己却在母亲的注视下沉入河底，再也没能醒来。

　　救人之家 “你做了世界的英雄，却成了家人的逃兵”

　　崔世业跳河救人的地方，距离他家只有600米。这是一条宽阔的水泥路，是官桥村、渔张村等附近多个村庄的村民出行的必经之路。每每行至此处，他们都会转头望一眼绣江河：“世业是个好孩子，他还太年轻，这辈子太短了。”

　　8月24日下午，崔世业在骑车刚出家门五六百米时，看到一位老人在水里正抓住水草往岸边爬，还有一名男孩在湍急的河中心拼命挣扎。他没有一点儿犹豫，跳下河将男孩托举上岸。而自己却体力不支，在母亲面前被河水吞没。

　　这个家庭的命运从此改变。正如崔世业的姐姐在朋友圈中的一条状态，“你做了全世界的英雄，却成了家人的逃兵。”担心崔父崔母承受不住，4个月来，她一直带着两岁的女儿住在娘家。

　　12月24日上午，崔家客厅没有开灯，光线有些昏暗。一旁的电视机里播放着《熊出没》的动画片，一个两岁多的小女孩倚靠在沙发上，看一会儿电视就四处张望。4个月前，崔世业救人当天上午，她还靠在舅舅崔世业的怀里，撒娇玩耍。崔世业姐姐说：“孩子现在经常问起‘舅舅去哪儿了’。有时碰见年纪相仿的人让她叫舅舅，可孩子都不肯张口。”

　　当天上午，崔父出门了。崔母说，自孩子出事以来，从事装卸工作的崔父就没再出去干活。“他爸从前不怎么喝酒的人，现在想起世业来就借酒消愁。有时多劝他两句，急脾气就上来了。”

　　崔世业去世后，崔父经常出现的地方有两处：家里的房顶和绣江河边。崔世业的姐姐说：“我爸一去屋顶，就知道他又想世业了，他那是偷偷哭去了。”此外，他时常在村头的桥上，静静地看着平静的绣江河面，仿佛能见到已故的儿子。

　　农历十月初五，是崔世业19岁生日。按照当地习俗，当天凌晨三点，天还黑着，初冬凛冽的寒风吹得脸生疼。崔世业生前要好的兄弟带着生日蛋糕准时来到崔家。“来了四辆车，30个人左右吧，一起来给弟弟过生日”，崔世业姐姐回忆，一群年轻人天不亮就赶来祭拜让一家人非常感动。

　　“再也不想来这河边了，他带走了我最好的兄弟。”崔世业的一兄弟说。

　　被救男孩 “我是不是该给哥哥偿命”

　　一条绣江河改变了两个家庭的命运。救人失子一方与被救一方，他们同样悲痛、无奈、坚忍。

　　章丘茂李村一栋小院里，说起被崔世业舍命救起的儿子，阳阳(化名)母亲有些保护性回避。因为作为被救一方，除了最深的一份感激，背负的压力也几乎让这个家庭喘不过气来。

　　当崔世业的尸体从河里打捞上来时，13岁的阳阳就崩溃了，嘴里一直念叨着“我是不是该给哥哥偿命”。被救后第一天上学，阳阳哭着跑回家中，说不想去上学了。“我要是上初三多好，马上就能考进高中换个别的学校。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知道这件事，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了。”刚上初一的阳阳对母亲说。现在，阳阳对上学甚至出门十分排斥，只要有人稍微侧目或掩嘴交谈，阳阳总觉得周围人都指向性地在议论他，变得敏感多疑。

　　“啪”一个巴掌落在阳阳脸上，嘴角渗出血迹。

　　“你最好打死我，我早就该死了，要不崔哥也不会没命。我死了就不用活得这么累。”阳阳冲着父亲喊道。阳阳母亲说，被救后的儿子变得易怒易躁，常常眼睛盯着前方发呆。不忍儿子消极下去的父亲动手打了他，希望阳阳能够醒悟过来。

　　出事4月来，阳阳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但效果甚微。“因为被救，我们很感恩，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去弥补崔世业的家人。但是大家都只看到我们被救的这一面，孩子身上承受了多大压力根本无人问津。我现在就祈求孩子健健康康的，学业什么的都不在乎了。”说到激动处，一向要强的阳阳母亲放声大哭，释放出积压已久的压力。

　　尚未痊愈的老杨外出必须戴着口罩 见习记者王汗冰 摄

　　人物3 老杨

　　两入火场救邻居返身救妻时晕倒

　　惊心动魄后一身伤病

　　他直言不悔当初

　　年末岁尾，12月26日上午，天上飘着小雪。老杨裹一件厚棉衣，戴上棉帽和口罩，蹬自行车赶往省立医院，走进高压氧舱接受治疗。此时，距11月9日火场救人已过去一个多月，离12月8日出院也已2周，老杨身体正一天天好转，一家人的生活也正重回正轨。

　　舍命先救邻居，返身救妻子时晕倒

　　火场救人时吸入高温烟尘，老杨呼吸道严重灼伤，医生说他现在比小孩儿还脆弱，随时可能复发。

　　如今的老杨说起话来声音沙哑。“我回家了。”他掏出手机给妻子打去电话，一共说了4个字。原来，老杨当初被下过病危通知，如今仍有复发可能，在小饭桌干杂务的妻子放心不下，让他每天中午回家后务必报个平安。

　　“事发时，隔壁的小姑娘一直求救，我是有女儿的人，听她这么一喊心里生疼。”老杨说，他让妻子躲在窗口处，自己拿毛巾沾水捂在嘴上，提着手电筒冲出家门。他捅开楼道天窗，让浓烟有个消散口，之后跑到隔壁救人。他捂在嘴上的毛巾也不知去向，喉咙里吸入大量烟尘，舌头都成了黑色。女孩儿家当时没有开灯，浓烟滚滚，惊慌失措中，她被老杨一把抓住，带到了4楼安全地带。

　　老杨想回家救妻子，还没冲到家门前，却突然瘫倒在地。老杨之后被送到医院，确诊为一氧化碳中毒、呼吸道灼伤，身上多处烧伤，入院当天还被下了病危通知。

　　一到雨天就胸闷，身体不复从前

　　楼下的大火虽然没烧到老杨家中，冲进来的滚滚浓烟还是让他家地板、墙壁扑了一层黑色的灰尘，鱼缸里上百条鱼也翻了肚皮。再回访时，居委会已将楼道和他家的墙壁粉刷一新，地板和家具也被擦拭干净。若不是记者到访，老杨中午会去父母家中，照顾年迈的母亲。“老两口都80多岁了，我母亲身体不好，生活不能自理，平时只能靠我父亲照顾。我出院后在家静养，还不用去工作，就想着多去帮帮忙。”

　　出院后的老杨每天上午去医院吸高压氧治疗，中午再去父母家中照料老人。每到周二晚上，他和妻子还会做几个好菜，待第二天给读高一的女儿送去。老杨之前在济南大学保卫处工作，救人负伤后，单位领导让他安心养病，工资照发。“他一直念叨着想回去上班，我觉得他身体状况还不行，不如过完年再回去。”老杨的妻子说。

　　老杨妻子说，出院后的老杨性格受到影响，比以前话多了，有时还会急躁，一到阴雨天，老杨总感觉胸闷喘不上气来。医生说这可能是一氧化碳中毒引起的，毕竟伤势严重，身体很难再像之前那样了。对此老杨再三强调，在当时的状况下，换谁也会像他一样冲进火场救人，不这么做反而有些不正常，好在一家人的生活正重回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