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晚报记者王杰

　　火化车间平均40℃每天湿透两套工作服

　　18日中午11点，简单吃过午饭，济南殡仪馆火化师丁斌等人便匆匆赶回火化车间，准备开始一天忙碌的工作。根据济南习俗，逝者家属一般都选择在中午12点之后火化逝者遗体，每天12点到下午4点是火化高峰期。

　　“不少人觉得干这活，只要有胆量就行，但大错特错。”丁斌称：完成一次遗体火化，需要控制很多方面—— —遗体正常燃烧、火化机正常运行、油风调控、骨灰质量等。“调控失误，遗体得不到完全燃烧，骨灰就可能掺有杂质或发黑，家属不会满意，也是对逝者的不尊重。”

　　火化车间有6台火化炉，炉膛内近千度的高温，让此处冬季无需暖气。“现在还好些，省去了穿棉衣。夏天这里就是一个大蒸笼，有四五十度，靠近炉门温度能有6 0℃。”车间副科长刘刚灵称，夏天火化车间里，经常有火化工中暑，藿香正气水是此处常备药品。接连几小时的炉前工作，刘刚灵额头上冒出汗珠，在火光的映射下，格外闪亮。

　　据悉，6台火化炉皆为自动化，每台炉都有两个炕面，两个炕面轮流进行工作—— —一个炕面在炉膛内火化遗体时，另一个炕面冷却出炉，等待火化工收集、装殓其上的骨灰。“火化车间现在专门排班，员工轮流休息。”谈话间，一具遗体被运送过来，几名火化工人从休息室走出来。按照计划，当天下午他们还有火化15具遗体的任务，还要在这个“蒸笼”里继续呆4个小时。

　　每五分钟看一次炉眼热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13点30分，被送往火化车间的逝者遗体也越来越多，火化师们开始忙了起来。在车间现场，刘刚灵与其他火化师一起将棺木抬至炕面，按动操作板，炕面推进炉膛，“平均每天20具遗体的火化量，需要6台火化炉流水式作业”。炉门关闭后，并非一劳永逸，火化师还须透过炉眼观察遗体燃烧状况，以此调整油风对比与燃烧角度。

　　丁斌的主要职责便是掌控火化炉的温度。6个火化炉全部启动后，每隔五分钟，丁斌便要查看一次火化炉内的燃烧状况。至于查看的方式：就是打开炉眼，用肉眼直接观察。靠近炉眼，炉膛内800℃的高温所散发出的热浪，让人感觉难以忍受；炉内火光四射，令人炫目；而丁斌却边观察边用设备调整着炕面角度。“六个炉子查看一圈，正好五分钟，几乎是不停歇地看。”丁斌称，“不管春夏秋冬，站在炉膛前，都很难受，尤其是夏天，炉膛溢出的高温，热得人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随着火化炉提示音的响起，一位逝者的遗体已经火化和冷却完毕。记者与刘刚灵一起来到火化炉前，随着炉门的打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瞬间让人窒息。火化工们全然不顾，有条不紊地在耐火板上收集逝者的灵骨。

　　炕面被推出后，刘刚灵与其他火化师开始仔细地将灵骨压碎后收集，粉末状骨灰也须用吸尘器收集起来，一并放入骨灰盒中。最后将骨灰盒交到家属手中，整个火化过程才算完毕。

　　保住婴儿骨灰双亲下跪感谢

　　参加工作至今，薛志伟已在火化车间工作了12个年头，比丁斌还要多两个年头。如今虽已调离火化车间一线，但薛立伟还记得19岁中专毕业分配到火化车间时，车间老师傅跟自己说的“火化工是天底下最神圣职业”的教诲。“当时我想，就这个活儿，谁信啊”。

　　上世纪90年代的火化车间，一切设备都是手动。火化师亲自将遗体推进炉膛，亲自钻炉膛清理维修，“一天工作下来，满身都是汗、鼻子里都是油灰。”薛志伟称，自己当初也想着换工作，可干着干着就喜欢上这个职业，也懂得了老师傅话的含义。

　　“每次到了遗体火化，家属们的情绪才最终爆发，呼天抢地、痛哭涕零。”孟贺龙称，每次亲手将骨灰盒交到逝者家属手里时，家属感激、庄重的眼神，逐渐让他体会到这份工作的神圣，“就像完成了一项重托，很有成就感。”

　　在火化行业，2岁以下婴幼儿遗体的骨灰很难保存。“婴幼儿骨架一丁点，而燃烧遗体需要送风，冷却骨灰又需要排热风，风扇一转，那点骨灰全都被吹没了。”薛志伟说，直到两年前，这种局面才有所突破。“那天，一位孩子的父母哭着求我们争取能留下孩子骨灰。”看着这对悲痛欲绝的夫妻，薛立伟决定试一试—— —他破例没有送风，只用油烧，而且全程紧盯炉内情况。“烧了约一个小时，比一具成年遗体火化时间（40分钟）还长”。

　　“出炉后就只有一小捏骨灰。”薛志伟说，接过骨灰盒的一刹那，这对夫妻扑通便向自己跪下了。“也许外人看来，感觉我们掌握这么个技术挺无聊的。可对于这个家庭来说，这小捏骨灰就让他们一生有了寄托。”

　　偏见让朋友越来越少还连累孩子没朋友

　　“遗体不可怕，可怕的是社会对我们这行业的偏见与歧视。”薛志伟称，工作13年，除了同事，自己朋友越来越少，“学生时代的好友都断了联系，同学结婚，很少邀请我去，大家都心知肚明”。

　　作为一名火化师，要时刻保持表情肃穆，不能笑。薛志伟称，这种长期压抑的状态，容易让人产生抑郁倾向。“我们这儿的火化工都有这个问题，性格越来越孤僻。聊不到一块儿去，人家聊工作中的事，我们聊啥?”丁斌称，遇到朋友亲人婚礼，自己都会知趣地离开；而当外人问起工作，他也大都以民政局来搪塞过去。

　　“尽管社会包容度高了，但人们对这些还是多少心存忌讳迷信。”工作13年，薛志伟从不主动告诉他人自己的职业，“一般人知道的话，肯定不愿意跟我们握手，甚至一个桌吃饭都不愿意”。

　　“我还比较幸运，得到了家人的支持。”刘刚灵原本是一位公务员，妻子来济工作，自己便辞去公务员来济工作。“先是在民政局工作，后来就报考了济南殡仪馆。”妻子得知后，并没有过多干涉。

　　“我们小区里不少家长知道我俩的工作后，都躲着我家孩子，不让自家孩子跟我家孩子玩。”薛志伟对此颇为忧虑，“孩子现在小，等长大了，真不知该怎么跟他说自己的职业。”

　　因担心孩子在学校遭歧视，济南市殡仪馆的不少工作人员在填写“家长职业”一栏时，都会填“民政局”。“有的同事，孩子都十多岁了，还是不敢告诉他自己是干什么的。”薛志伟说，“希望随着社会的进步，我们这个行业越来越被接纳，不要让孩子因为我的工作而受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