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鲍勃·迪伦会拒绝接受2016年诺贝尔文学奖或者不会去现场领奖的各种报道,曾闹得沸沸扬扬。

迪伦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为什么能在美国歌曲的传统中“创造了新的诗歌表达”?

《他是谁》的作者大卫·道尔顿是《滚石》杂志的创刊人,因此,作为乐评人,他对这个著名歌手的认知和剖析,自然有他独有的专业性和排他性。《他是谁》一书开篇就像升起了一个大摇臂镜头,带着我们这些观望者,远远地探向七十年前,回顾这个从民权运动的光影中向我们走来的艺术反抗者。

那个骚动的“六十年代”,像一个巨大的熔炉,让迪伦内心的骚动、狂躁和逆反得以熊熊燃烧。实际上,迪伦如此受人欢迎,不仅在于他与这个极为特殊的年代紧密相关,更重要的是,他是各类“美国人”的混合体:演艺人士、恶作剧和偷盗者。换言之,道尔顿写作《他是谁》一书的意旨不仅在于“探寻迪伦的诗歌含义,经由歌曲的闪光来读解他的传记”,更是通过描述这个最伟大的民谣歌手的生平来管窥美国的流行文化史。

第一篇《神话作品》就引领我们回溯到迪伦肉身和灵魂的锻造地——明尼苏达州的希宾市,道尔顿把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人造坑所在的城市描述得极有后现代主义的画面感,废墟般的贫血、颓废、萧条等景象似乎给迪伦的生平铺上了一层冷峻的、怪诞的、魔幻的、蛮荒的底色和基调。但是,道尔顿通过揭秘迪伦的《北方乡村布鲁斯》《来自北方的姑娘》《牛奶树下》等多首作品发现,这个从11岁开始写诗的迪伦在潜意识中并不喜欢这个城市,甚至多次用“他乡”来替换“故乡”。个性隐遁又在舞台上耍宝的迪伦的最迷人之处在于他在自己性格的两面之间构筑了共生的关联:写作者和表演者,并把自己善于模仿的天分发挥到了极致,比如,他就沿袭美国民谣之父的道路,完美地“伍迪”化了自己,从而例证了美国文化那种讲究拼接——“把各种材料混在一起”的特质。

在后面的章节中,我们还能看到他与伍迪·格里斯、詹姆斯·迪恩、安迪·沃霍尔、约翰·列侬等巨星之间是如何交际往来的,这些轶事成就了迪伦史诗一般的人生。要知道,他们都是美国那种兼收并蓄的“杂交文化”的猎猎标识。公民意识的发育,艺术性的抗诉,民谣、波普、达达、乡村音乐等艺术门派的发达与衰落……迪伦的一生,是美国文化高潮迭起的一截。然而,尽管任何个人的发展都离不开宏大的时代背景,迪伦仍然与其保持了疏离,迪伦对美国有一种外来者的视角,与人们津津乐道的“美国神话”保持了距离,并勇于陈述异见。他的成功,在于找到了时代的死穴和痒处,把民谣和抗议歌曲推入流行文化的运转中,从而让更多普通人的愤怒情绪找到了宣泄口,他无比尊重现实,但也叛逆地创造了寓言。因此,他与时代媾和,也与其相悖离。正如他用一张新专辑孕育了一个新的“迪伦”,马上又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全然否定上一个身份,蔑视这个身份代表的一切。

全书落脚于将“迪伦”视作一个独立的精神体,一个各种心理、各种形态混合的存在体,一个吸引着各种思想和认同感的共同体。比如,“扼杀一个反叛者的最好方式,是给他颁发一个奖项,至少好过使用监狱和坦克。”得知获得诺奖后迪伦的这番感言就在向外界展示着这个精神体的那种怪异的、特立独行的内核与诗性。

《他是谁》

[美]　戴维·道尔顿　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