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4月的一个寻常午后,走进位于济南康桥颐东小区的“乐勤按摩”店,一下就能看到何乐芹在笑盈盈地迎客。

　　隔着29年的时空,已是半百之年的何乐芹,早就不愿重提那个让她永失光明的日子。29年来,她看不到光,但可以感觉到热。开店6家、收徒近两百,从惨烈的伤害里站起来,她在另一段人生里重生。

　　乐芹在社区上门为发热小孩推拿。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王媛 摄

　　双目失明，她曾挣扎生死间

　　14日下午,记者在济南康桥颐东小区乐勤推拿保健中心见到何乐芹时,她正忙着打理店面里的事情。不久,她戴着墨镜从里屋走出来打招呼,虽然她的新店才开了两个月,但她看起来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面向记者,她边喝水边介绍了自己最近在忙碌的事情。她说话时的举止和神态,很难让人相信29年前失去双目时,她的世界曾一度快要坍塌。

　　乐芹正在给一名客户诊断身体。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王媛 摄

　　1987年9月16日,何乐芹25岁,这一天她的家庭发生了一次大的变故。“就在那一分钟时间里,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她的双目受到重创,数日的医治仍不见效。当医生说她的眼睛没办法保住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蒙了。当年,何乐芹住在老家临沂的一个县里。生在一个农村家庭,她的失明让父母尤其难以接受,“他们快疯了,担心我以后的生活怎么办。”

　　“最美的年龄,眼睛突然啥也看不见太痛苦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何乐芹在绝望中挣扎,她想不通为何那短短的一分钟会降临在自己身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那时候感觉太迷茫了,飘飘忽忽。”她常常考虑到生与死的问题。1987年10月1日,当听到有人在庆祝国庆节唱歌时,她竟不停地问旁边的人这是在做什么,“已经区分不出来这是活着还是死了。”

　　那段时间,何乐芹唯一愿做的事情就是收听收音机。她听了不少的小说,书中人物的悲欢离合让她逐渐明白,原来世界上不仅仅是她一个人遭遇过这样的不幸。她曾不间断地听完了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小说中田晓霞为了救一名小女孩被大水冲走的情节让她感慨良久,“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好人。”

　　晚报报道后，结识如今爱人

　　1987年年底,何乐芹从老家来到济南处理那次变故的事宜。在这里,她的生活迎来了重生。当时,她几乎已经身无分文,又人生地不熟,结果,她刚结识的省妇联的陈女士不仅帮她解决了住的地方,还管她吃饭,在心理上安慰她；她还结识了同样是残疾人的张海迪,“她给了我衣服、粮票,她说我还这么年轻,千万要好好生活下去。”在起初来济南的日子里,何乐芹经常和张海迪交流感情,相互鼓励。“她的开朗也带动了我。”乐芹说。

　　几乎同一时间,何乐芹在本报创刊那年,也就是1988年,向本报讲述了她的遭遇。报道发出后,不少读者给她寄信。她告诉记者,其中的一封信成了她的救命稻草。正是因为那一封读者来信,她才结识了现在的爱人。“出事后,我父母一直很担心我以后没人照应。”读了这封来信后,何乐芹了解到来信人跟她年龄差不多,又心地诚恳。信中的内容让她深受感动,两人不久后便在济南相见,并坠入了爱河。

　　正是在跟爱人、好心人的交流中,何乐芹才逐渐走出阴霾。一次,她在与张海迪的交流中谈到了未来生活的问题,萌生了重新参加中考,学习盲人推拿按摩的想法。那时,何乐芹已经与爱人结婚,她一边忙活家里的事儿,一边找老师重新学习盲文,复习功课。1989年,她顺利考入山东省特殊教育学校。

　　入学三年里,她的丈夫一直陪伴着她就读。“他那时候帮着扛煤,一天挣个六块钱,回来给我买根香肠。”回忆起那段时间,何乐芹觉得虽然俩人没有剩下一分钱,但每一天都是极其幸福的。

　　“我那阵腿要是被轻轻磕了,他都赶紧蹲下来给我吹、揉。”亲情与爱,让她的世界愈发澄明和温暖。

　　老朋友张海迪给她题写店名

　　三年时间里,何乐芹掌握了一整套针灸、推拿、按摩、拔罐的技术。毕业后,她跟丈夫几乎身无分文地来到济南历城区郭店镇,想在这里开一家推拿按摩店。在镇上,她找了一间不大的门头房,每月房租仅十块钱。起初,她连个牌子都没钱立,孩子的书包也买不起。那时,甚至连她家里的毛巾、肥皂、菜刀等生活用品都是朋友接济的。

　　何乐芹清晰地记得,刚开店时顾客非常少。第一天没有人来,第二天有个人来按腰,第三天一个病号胃不好……那时,虽然按摩一次只收2元钱,但只要有顾客过来,何乐芹都会使出浑身解数把服务做好,效果都很不错。有一个小病友后来感激她,“他说你这里怎么连个牌子也没有?后来他就自己找了些油漆,在一块板子上写了‘按摩诊所’四个字给我安上,我这才算有了门头牌子啦。”何乐芹说。

　　1992年时,按摩推拿店还不多,在小镇上,何乐芹推拿效果很明显,名声逐渐传开,找她看病的人也多了起来。凭着年轻,她经常从早上四点钟一直干到晚上十二点。“最多的一天我看了32个病号,赚了70多块钱。”也是在这一年,她收了第一个徒弟,四处借钱买了第一个宽敞的门头房,用了四年时间还清了借款。

　　在徒弟的眼中,何乐芹是个事业心很强的女人。在郭店打稳基础后,她到济南市里开起了分店,在洪家楼商业区租了500平米的店铺,从全国各地招来20多个师傅。这一次,她本想大干一场却狠狠摔了一跤,停车难的问题让店里的顾客越来越少,维持了不到一年时间,赔了一二十万,之后,她便撤出了这里。“那阵儿弄得气血很不好,出血厉害的一次,人都快不行了。”

　　但乐芹有一股拼劲,动完手术十来天,有顾客预约,她就下床去工作了。2001年,她在济南华信路开了最大的一家分店,她的老朋友张海迪过来给她的店题名“乐勤”,意为快乐、勤快。

　　今年54岁，开始研究小儿推拿

　　何乐芹也曾一度力不从心,2011年的时候,她把店面交给徒弟来看,休养了三四年。“体力不行了,干这个太累,那时候都不想干了,想养养老。”然而,活一旦停了,她心里倒是慌了。与此同时,也不断有朋友、病号来找她按摩。闲不住的何乐芹2014年又产生了复出的想法。

　　“以前这么多人帮助我,现在我也得回报下社会。”她于2014年到青岛进修小儿推拿,回来后在小区开了新店。在小区里,不少家长称她为“孩子的保护神”,每天早晚高峰期,她的小店都会挤满孩子,而她则边笑着逗孩子边推拿。

　　“她乐观、热情的性格会感染周围的人。”年轻人崔浩是店里的一名学徒,他告诉记者,做学徒以来,他一直住在何乐芹家中,何乐芹给了他很大的帮助,不仅为人脾气温和、好相处,还手把手教他指法和技巧。“我喜欢写小说,她也经常鼓励我。”

　　做了25年的推拿按摩,何乐芹跟她的很多病号都成了好朋友,她的圈子越来越大,生活也就越来越丰富和快乐。如今,她在济南开了6家店面,带过近200名徒弟,家里的生活也好了起来。到了54岁的年龄,她重新出发,开始研究小儿推拿,她笑着说,“我能干到80来岁,你相信吗?”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时培磊 实习生 张金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