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丰深

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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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督军说,这点牛毛细雨还碍了上瓦?工期要往前赶哪,眼瞅着我的六十大寿和迎娶小五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管家便来工地硬逼着匠人们上楼施工。就这一次,许福禄爹在探身从小工手里接瓦时,脚下一滑,从四丈高的楼顶上跌了下来,摔碎了头盖骨,当场就咽了气。

马督军来到现场,瞥了一眼用一领苇席盖着的许福禄爹,一个劲地跺着脚说,你看看,你看看,这不脏了我的新宅子了吗!我的六十大寿咋整?迎娶小五咋整?唉,窝囊透了!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两天后,马督军找人算了卦,为了驱赶霉气,请了白云寺的和尚们念了一天经。“许氏一把刀”那帮匠人小工被撵走了,又从荷泽招了一帮子人来干。

许福禄埋葬了爹后,领着一帮子泥瓦匠、小工到县政府去告马家。那时节,马督军虽然已经下野,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灵县还是余威不减。县政府是听日本人的,而马督军的外甥就在鬼子四十亩地兵营里当翻译,许家告马家的官司能赢吗?县里审判官说,再敢诬告马督军,判二十年徒刑,到关东下煤窑去。

许福禄是独子,娘几年前因心口疼病死了。去年,爹为他娶了媳妇,一家三口度日。如今爹没了,家里只剩下了小两口子。这场官司输了以后,许福禄一气之下,心中陡然生出一个计划。这一天傍晚,他买了点酒菜,招呼了本族的叔叔大爷们来家吃了顿饭。饭后,他突然对大伙说,他要休了媳妇,自己光棍一人闯关东去,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找人代写的休书一封。叔叔大爷们一听蒙了,这是咋回事,家遭不幸,这孩子是迷症了还是咋的?可许福禄说,他主意已决,任八头骡子也拉不回来。叔叔大爷们都气哼哼地走了。这边媳妇翟梳子也蒙了:家里遭此大难,告状又输了,家乡没活路了,出去闯条路也对,可他不能无缘无故地把俺休了啊!翟梳子知疼知热地说:“当家的,俺已有身孕,你闯关东俺随你去,你咋也不能把俺休了,你叫俺咋为人?将来孩子咋办?”许福禄红着眼说:“把你休了就是把你休了,你没有啥错,但我就是要把你休了。我闯关东,那里天寒地冻,带着你是个累赘。你回你娘家,把孩子生下来,我要能在关东闯出个人样来,我一定回来接你,咱还是两口人。三年以后,如还得不到我的信,你就另嫁。嫁啥人俺不管,但不要难为了孩子。”

在家里,许福禄是个说一不二的角色,第二天便撵着媳妇走。翟梳子没法了,哭天抹泪地回了娘家。翟梳子的娘是个病秧子,肺痨缠身,常常起不来炕。爹呢,是个老实得推倒爬不起来的主。他对女婿把女儿休了很气愤,要去找女婿理论,翟梳子因心中有数,但又不敢对爹说透,便劝起爹来:“休了便休了,许家有啥恋头?这霎穷得叮当响,俺正好歇两年,在家侍候俺娘。”爹看闺女这样,本来腰杆就不硬实,也就只好作罢。

许福禄自打翟梳子回了娘家后,他白天窝在家里,夜里不见了人影。十四天上,灵县东城出了件大案,马督军和他的四姨太在戏园散戏时双双被两个皂衣人杀死。这两个皂衣人,一个是许福禄,另一个是他的干兄弟、石匠石锤子。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