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高粱》中县长有原型 曹梦九:两只鞋底治高密

高密老城

唐国举与曹桂新

曹梦九

　　□　本报记者　陈巨慧　本报通讯员　王翔　刘洋

　　电视剧《红高粱》正在山东卫视热播，吸引了众多关注的目光。剧中，一到高密赴任就大举剿匪、禁烟、禁赌的高密县长朱豪三，以其智慧果决、狡黠彪悍的个性，成为除九儿与余占鳌之外的另一标志性人物。用一双鞋底子惩戒恶徒的朱豪三，为该剧增加了不少幽默元素，却并非编剧随意安置的虚构人物。他的人物原型，正是曾在抗战前夕担任高密县长之职的曹梦九，老百姓送雅号“曹二鞋底”。
舍弃闲差赴顽乡
　　10月30日，东北乡高粱尚红之时，记者来到高密。瓦灰色的浮云遮蔽了天空，绵绵的秋雨难舍昼夜，尽显深秋的萧瑟。无暇欣赏血海汪洋般的高粱红，采访的行程在城中、城西延展，“一阵风一阵雨一阵晴天，半是文半是武半是野蛮”的高密县长曹梦九，形象愈发丰满鲜活。
　　在高密打听曹梦九，好多人起先会愣上一愣。若是换作“曹二鞋底”，那故事可就一个接着一个地讲开了，你要不喊停，讲上一两小时似乎也不成问题。能把曹梦九的故事讲上几天几夜的，是说着一口文登话的唐国举。1998年起，他寻访曹梦九的亲属、警卫员、司机、机关工作人员及大批与曹梦九有过接触的老者，送出去的财物换回了曹梦九的一箩筐传奇故事，编纂成书。
　　在高密人民大街路南的一个单位传达室里，记者见到了工作中的唐国举。他告诉记者，曹梦九1886年出生，是天津市北辰区韩家墅村人，他年少时读过私塾，17岁时弃文从武，到当时驻扎在他家乡附近的北洋军冯玉祥部下当了兵，历任班长、排长、连长、警卫营长，跟随冯玉祥参加过响应武昌起义的滦州起义、讨伐袁世凯和张勋的战役，转战南北，出生入死，是深得冯玉祥赏识的得力战将。
　　“传说曹梦九曾经救过冯玉祥的命，并且因和冯玉祥以及也在冯玉祥部从军的韩复榘意气相投，三人结拜为把兄弟。其中，韩复榘从士兵到连长，都是曹梦九的部下，尊称曹梦九为老哥。”唐国举说。
　　冯玉祥治军极严，对旧式军队的兵痞习气深恶痛绝，严禁治下官兵吃喝嫖赌，对违反军令者处罚极为严厉。1921年的一天，冯玉祥乘车外出，发现一戴墨镜的士兵与一摩登女子同乘一辆洋包车勾肩搭背地嬉闹，颇为恼火。他当即下车盘查，发现该士兵是曹梦九的部属，责令曹梦九将其开除军籍。对治下不严深感自愧的曹梦九，引咎辞职返回天津老家务农。其间，他昼耕夜读，关注时事，并因仗义疏财、周济贫困、急公好义，深得民心，1924年被推举为乡长，一干就是6年。
　　1930年9月，韩复榘出任山东省政府主席。他不忘“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起誓，将盟兄曹梦九接到济南，委以省政府参议之职。“当时，省政府参议是个为照顾方方面面的头面人物而设的闲职，职责虽然不多，但待遇较高，曹梦九和家眷就住在济南纬六路附近的一幢小洋楼里。”唐国举说，这样一个众人梦寐以求的职位，却让曹梦九感到无聊乏味，他向韩复榘表明态度，想干点实事，不想无所事事吃白食。
　　经过一番考量，韩复榘决定让曹梦九去孔子后裔衍圣公府所在地曲阜县当县长。山东首数的名邑大县交给了曹梦九，从表面上看，韩复榘是给自己的盟兄送上了一份大礼，实际上，却是想发挥曹梦九的才能，将1929年深陷蒋、冯、阎大战的曲阜安定下来，并通过这位亲密的盟兄对到曲阜祭孔的各方要员进行了解和沟通。
　　高密市党史研究室退休老干部岳德成曾对曹梦九的历史资料进行过大量研究。他介绍说，1930年底，曹梦九走马上任前往曲阜县当了县长。根据韩复榘提出的“清乡”、“剿匪”、“澄清吏治”、“乡村建设”、“新生活运动”等治省新政，他在曲阜大刀阔斧地展开了社会治理，禁大烟、抓土匪，令曲阜的社会面貌焕然一新。但由于他铁面无私，手段严厉，当地的一些豪门权贵在“缉毒”过程中受到了惩罚，倍感恐慌和不满的他们联合诬告曹梦九为不尊古制、任意兴废、治县无方的“酷吏”。考虑到曲阜是圣人之乡，豪门权贵之家与各界政要交往极广，不便得罪，韩复榘只好将曹梦九调任回省。
　　出师不利的曹梦九回到省城后心有不甘，请求安排他到全省最差的县去，实施自己的政治抱负和理念。连年军阀混战，匪患水患皆重，百姓怨声载道的平原县，成为曹梦九的新目的地。
　　1932年10月，曹梦九赴任伊始，即遍访士绅乡老，了解县情，迅速制定出理政方略。面对特大水灾，他夙夜不怠，亲堪灾情，组织全县各界紧急开展救灾。同时，他全力剿办土匪、严禁大烟，对危害百姓的匪徒，恩威并施，威震八方。他经常微服私访，洞悉民情，恤老济困，平反冤狱，并整顿吏治，振兴实业，大力推行德化、文教，被百姓们称为“曹青天”。又因他经常用厚牛皮做成的大鞋底作为特制刑具，惩罚不法邪恶之徒和不孝之子，大鞋底成了他独具一格的执法刑具和招牌，老百姓给他起了个“曹二鞋底”的绰号。由于政绩卓著，曹梦九被评为“山东模范县长”，平原、济阳、高唐、德县、临邑、禹城、济南等地纷纷为他树立了德政碑，记载他公正、廉明、爱民的事迹。
赴任高密受拥戴
　　1935年9月，在平原县任职期满后，踌躇满志的曹梦九再次拒绝了韩复榘将他留在省里任职的好意，继续申请到全省最差的县去任职，遂出任高密县县长。
　　唐国举说，当时，高密地处胶济铁路交通要道，是南北客商、赌徒毒贩、兵痞盗匪等各色人等的云集之地。独霸胶东地区的军阀刘珍年与韩复榘分庭抗礼，把持着胶东13县。高密，正是两大军阀争夺地盘的边界地区，在战争阴影的笼罩下，高密生产经济凋敝，游兵散勇遍地，土匪横行，赌博吸毒泛滥，社会秩序一片混乱。前几任县长经过治理也不见起色，对此地有些束手无策。1935年10月，49岁的曹梦九到高密上任，立志收拾好高密这个“烂摊子”，啃下这块“硬骨头”。
　　“模范县长”的名声在外，高密百姓对他颇为期待。10月10日上午，尚未离任的高密县长余有林带领县城各界人士代表到高密火车站迎接新任县长曹梦九。得到讯息自发前来的其他民众也夹道相迎，想一睹新县长的风采。当身着燕尾服，头戴土耳其礼帽，身材魁梧的曹梦九步出车厢时，欢迎的人群不由自主地爆发热烈的掌声，锣鼓铜号齐鸣，热闹得好像过年一般。
　　关于曹梦九到任时的情况，在高密存有两种说法，一种说他是乘“习福兰”黑色小轿车来的，这辆小汽车是韩复榘赠送给县长级官员唯一的一辆。而据当时在县政府供职的老人回忆，习福兰黑色小轿车应该是1936年初冬，韩复榘来高密视察时，眼见高密由乱到治，由省政府嘉奖给曹梦九的。
　　小轿车的历史且不去考究，新县长备受高密百姓的期待与欢迎却是事实。据说，从东城门到高密县政府的几百米路程，曹梦九几乎被人们抬了起来，热烈的场面令曹梦九既意外又感动。
　　80年前高密县政府的位置，与如今的高密市政府大院相重合，只是没有院墙，一道影壁墙孤零零地树立在县政府紧靠东西大街路北。
　　曹梦九任职期间，在高密县政府第三科任会计的单明斋老人生前回忆，高密县衙门是全国统一标准的“三间房”结构。前一排叫议事堂，中间那间是过道，直通屋后“县衙大堂”。“大堂”后面的三间房叫“二堂”。“二堂”后排是“三堂”也叫“花堂”，是县长的书房。熟悉的办公与居住环境，让曹梦九感慨“好像回到了家”。
　　唐国举说，接风酒宴之后，曹梦九送余有林乘上火车赴任新职，又与府内的政警们谈到了深夜。回到宿舍后，他仍不休息，把正在编修审稿的《高密县志》底稿抱到床前，一直阅读到天明，对高密的历史和现状有了初步了解。
　　清晨5点，曹梦九就起了床，在保镖的陪同下爬上城墙，俯瞰自己主政的这座小城。早上7点半，曹梦九又站在县府大门口，严肃地迎接工作人员上班了。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曹梦九思虑的治县举措在那个上午开始施行。唐国举说，当天上午，风风火火的曹梦九马不停蹄地连开五场会议，对《高密县志》的修编、改革税收、城市公用设施建设及普及新文化改革等相关事宜进行指示，并决定，当天夜里12点全县统一大行动，严查匪、毒、赌。雷厉风行的一系列举动与曹梦九的脾气秉性很是相合。
　　而据岳德成说，曹梦九到高密上任伊始，仍延续了他沿用多年的治政作风，深入民间，体察民情，了解和收集到了高密乱象的大量材料，经过抽丝剥茧的分析，发现导致高密混乱的因素虽多，但根源就在土匪、毒品、赌徒三大害上。“匪、毒、赌是乱世之源，高密欲治乱，必先剿匪、禁毒和禁赌。这样，治理高密乱象的方略初步在他胸中形成了。他决定先从社会各界深恶痛绝的便于查禁治理的毒、赌入手，向三害开刀。”
铲除“三害”下猛药
　　大搜捕运动在高密轰轰烈烈地进行，拉开了曹梦九治理高密三害的帷幕。抽大烟的被关押进了“戒烟所”，贩大烟的集齐人证物证，上报省里批准，执行枪决。
　　“深家堂”地主傅少文长年贩大烟，仗着国民党胶东副司令顾震是他的后台，无所顾忌。傅少文贩运毒品，在高密火车站被当场查获。审查属实，经省政府批准，执行枪决。拔除了“谁的根子硬，谁有钱有后台，谁就可以横行乡里”的歪风邪气，灭了大地主特权的威风和恶霸的嚣张气焰。
　　岳德成介绍，借助当时国民政府在全国上下广泛开展的新生活运动和山东省政府提出的清乡剿匪、严禁毒品等施政计划，曹梦九利用“新生活运动促进会”、“进德会”、“戒烟所”、戏院以及其它公众场所，组织政府官员和各界人士广泛宣讲抽鸦片、吸老海、赌博等恶习给家庭、社会带来的严重危害。同时，宣传民主、民权、民生思想，揭露匪盗横行给人民生命财产造成的严重灾难和损失，动员大家团结起来对社会黑暗势力作斗争。劝导民众进德修业，尊老抚幼，自爱自重，自觉戒除一切不良嗜好。“不过，由于曹梦九禁毒手段严厉，作风粗鲁，也曾错杀过好人。城里有个叫‘假阎福’的暗娼，家里私藏老海、鸦片，借以招揽嫖客，遭到其弟媳单氏反对，她怀恨在心，决意杀人灭口。于是串通驻军一嫖客先将鸦片藏匿到其弟媳的房中，制造假案，然后到县府举报诬告单氏窝藏毒品。曹梦九派人搜查，果然在单氏炕席底下找出了鸦片，捕去未加详细审问，即遭枪决，造成冤案。”
　　曹梦九的禁赌措施也极为简单有效。“对于禁而不止的嗜赌者，他令各区乡村长负责捉拿，送到县府由他亲自审问训斥，而后给赌徒们穿上一条腿为红色、一条腿为黑色的特制红黑裤，罚其绕城扫大街，形同游街示众，以羞其面，再令乡庄长保释。重犯者重罚，隐瞒不报者，追究乡庄长的责任。为防止区乡长参与或包庇聚赌，还派便衣警察密查暗访，发现违令者，立即处理。这样一来，聚赌者无不心悸惧怕，从此止赌。”岳德成说。
　　关于“红黑裤”的故事，记者从唐国举那里听到了另一个版本，即为惩戒吸毒者所穿。故事虽略有不同，却增加了“红黑裤”存在过的可信性。
　　“对于执法队伍中的违法分子，曹梦九也毫不留情。经老百姓举报，吸毒贩毒、敲诈勒索，与社会恶势力相勾结欺压百姓的警察王相坤，鱼肉百姓、强奸妇女的警备队便衣队队长单明凯等也经省里批准，执行了枪决。”唐国举说，在民国时期，警察做坏事也要被枪毙绝对是件稀罕事，百姓纷纷拍手叫好。”
　　对于剿匪，曹梦九先是采取防、抓并举的办法，责令各村在村里最高处树立旗杆，上悬警钟和红灯笼，由村民日夜轮流看守，一旦发现土匪进村绑架或抢劫，便撞钟、亮灯，召集附近五到十里的村民一同对付土匪。并由各村村长找出本村犯有惯偷或行为不端者一到两人，送县由他亲自教训后，由村长保释，让他们负责本村的治安。后来，他更是想出了一条将高密悍匪一网打尽的妙计。
　　1936年夏天，曹梦九命人在县城和集镇交通要道之处，四处张贴告示，大张旗鼓地宣称省政府韩主席要在高密招募特别侦查队员，条件是:枪法超群，骁勇彪悍，武艺高，胆子大。当过土匪，有命案在身者，只要自愿接受招安，肯为国出力效劳，立功赎罪者不咎既往，一切待遇从优。
　　告示贴出后，各路土匪心存疑虑，无人敢来报名。后来，有几个莽夫禁不住丰厚待遇的诱惑，壮着胆子试探着前来应招，曹梦九对前来应招者不但好言相待，而且立即宣布他们为特别侦查队员，为他们发放了服装和军饷，每顿伙食都是白面馒头加猪肉，并让他们身着齐整的军服，头戴大盖帽，腰扎宽皮带，列队出操和巡查县城，神气极了。那些半信半疑的土匪，逐渐打消了顾虑，纷纷前来。为防止错杀无辜，曹梦九对前来报名的应征者严加审查遴选，将那些贪图富贵谎报命案在身企图蒙混过关者狠打一顿鞋底，撵回家去。
　　眼看全县的大小土匪几乎都已钻进网里，曹梦九决定收网。他将这些作恶多端的土匪，先由驻军武装护送到高密火车站，然后装进闷罐车厢发往济南。到济南附近后，匪徒们被护送进周围架了机枪的高墙大院，被韩复榘事先安排埋伏的军警卫队送上西天。只有土匪刘锡明发觉苗头不对，串通彭金星、郭金忠逃脱。高密土匪基本上销声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