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翠鸟

    □孙守名

    连续十多天,每当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一抬眼就看到那只嘤嘤成韵的鸟儿站在阳台的玻璃窗外。鸟儿灰翠蓝色的羽毛,赤红色的尖喙,小巧玲珑,精美绝伦。她站在柔和的春风中,用清澈温柔的眼光望着我,似乎正等着我靠近她,与她共享春天的气息。
　　起初,我有些好奇,心中暗想,也许她经不起春天的诱惑,偷偷从主人家的竹笼中逃出,躲在阳光下享受这曼妙的春光。如若是这样,她此刻的心情该是多么舒畅啊,我应该为她送上世间最美好的祝福。也许,我想,她可能与群伴失散,流落世间,无依无归,正在做着孤独忧伤的梦。如若是这样,我又该如何呢?
　　几天后的一个黎明,我刚刚从沉睡中醒来,那只翠鸟又早早地在晨风中开始鸣唱,婉转而悠扬,如美妙的仙乐飘浮在耳边。心中忽然就有了一种私念,假如能捉住她,把她放在笼中,挂在阳台上,时时观赏她美丽妙柔的身姿,聆听她奇异动听的音律,那该是怎样舒心的事啊!这样想着,临出门的时候,我悄悄打开了窗户,心里有些愧疚,同时也有些期待,希望这只漂亮的鸟儿能飞进屋里来。整整一上午,我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下班之后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家门,心马上狂跳起来:那只可爱的翠鸟正静静地站在我的书桌上,神情安然地盯着一本有关春天的厚书。那种神情专注的样子让我忍俊不禁。几乎不费吹灰之力,鸟儿就被我捧在手中。她没有丝毫的挣扎,炯炯有神的眼光盯着我,惊喜而又飘逸……我一时竟不知所措。
　　看着这个可爱灵动的小精灵,想着以后时刻与她相伴的美好日子,一种从未有过的美妙感觉浸溢心头。
　　接下来的岁月,我伴着鸟语花香出门,行走在细密舒然的春风中,踩着沉沉的暮色入门。鸟儿在我心中,我在鸟儿眼中:那是怎样一种惬意的心情啊!我的生命几乎与鸟儿融为了一体,我滔滔不绝地把所有春天的故事讲给她听,让她感知我的乐与忧,喜与痛,我把她视为知己,当做朋友。
　　在这个春天里,我的人生饱满而充实,带着忧伤,带着渴望,与那只鸟儿相伴相随。阳台上的各色花儿,萌芽,生长,绽放。我默默地坐在竹椅上,捧着散发着淡淡墨香的书儿,听着翠鸟奇妙的音律,让无限的春光流荡在我的心头。透过窗子,越过无数的高楼大厦,我看到了万木葱茏,群山苍翠,溪流淙淙……
　　忽然有一天,我刚进家门,就听到鸟儿嘶哑的啼鸣。那声音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缠绵悱恻,哀婉九绝,闻之令人怆然涕下。我冲过去,眼前景象使我悲从心来。鸟儿失神的眼光散漫地望着窗外,失去光泽的羽毛在淡淡的暮色中显得暗然阴郁。眼泪顺着面颊落在嘴里,苦涩悲酸。我知道,这只鸟儿终于厌倦了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她,就要远离我而去,去寻找自由的生活,飞出牢笼,飞向四溢的春风,飞向湛蓝的天空……
　　我的心沉浸在伤感之中,空荡荡的毫无着落。我来回地在室内踱着,想着那些沉甸甸的过往。翠鸟啊,如若你飞走,我会不会在睡梦中想念你,会不会在黎明的晨光中再无温馨相伴,会不会打开家门便没有了你的祝福,会不会夕阳西下时再也看不到你温暖的踪影……
　　然而,我不能再禁锢你的灵魂,不能再让你受到世间的任何伤害。我会在一个花好月圆的日子放飞,放飞你坚韧的生命和美好的心情。你有你充满朝气的生活,你有你醉心的希望,你有你多彩的未来,你有你高远的天空,这些,都是我未曾经历过的。
　　这个春天,终于走到了尽头,尽管才刚刚春寒料峭。我穿着厚重的棉衣,推开那扇紧闭了好久的窗子,一股春风正祥和地向我吹来。打开做工精巧的金丝笼,将那只与我相伴相依的翠鸟放飞……
　　鸟儿,静静地盯着我,眼里闪着异样的泪光,带着感激和期盼,一个转身,斜飞向天空,瞬间消失在无边无际的苍穹。天地间,静谧无声,只有一颗炽热的心,在怦怦跳动……